感染新冠病毒后如何主动居家治疗

这两天不断接到朋友或者同事的电话和咨询，大多是因为疫情和防控所导致的健康问题。身边有越来越多的人确诊感染了新冠病毒。上海目前每日确诊的人数超过25,000。虽然之前有各种乐观的预测所谓拐点——比如兰州大学，当然他们已经撤回了相关的预测——但是疫情规模上一个台阶的可能性或许更大一些——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另文讨论。在当前情况下，更科学地认识新冠病毒、了解感染新冠病毒后如何第一时间居家开展治疗，对于仍处于封控中的上海同胞来说，就显得非常重要而紧急了。

新冠感染后主动居家治疗的背景

我国当前的防疫政策是“动态清零”。按照上海“四应四尽”的策略方针，理论上凡是阳性的患者都应该被集中隔离收治。尽管上海建造了很多方舱并且征用了大量各类建筑作隔离酒店，然而依然有许多阳性患者没有被及时转运。比如我父母居住的楼栋，已经有数家确诊阳性患者十天有余，依然没有任何措施。我还有不少朋友，都有同样的问题。有的新冠阳性的朋友，在诊断后没有转运，而是一直在家里，甚至抗原转阴了都没有转运。事实就是，大量的新冠感染者被困在家中。某类型的新闻媒体或许会加上“得不到救治”这后半句话，不过作为一个有专业知识、有良知的医生，我不会说这句话。因为许多新冠感染者并不需要去医院“救治”——嗯，集中隔离是我国目前的抗疫政策，但是隔离与“救治”，特别是带上一个“救”，并不能划等号。

我国此轮疫情，无症状感染者占比很高。就我所了解的身边认识的人，确实有一些人毫无感觉，属于确切的“无症状”。但是也有很多人表现为发烧、咽痛、乏力等感染症状，其比例并不低。奥密克戎造成的感染潜伏期短、起病快，但是病程也短，恢复也快。对于不并发严重下呼吸道并发症或者全身并发症、发展为重症的患者——也就是你我的绝大多数——而言，实际情况是，病情的高峰时期很有可能是在被转运到隔离酒店或者方舱之前。简单来说，从你发现抗原阳性、到核酸复核、到被转运隔离，其间所经历的，差不多可能就是整个新冠感染的病程。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了解在感染新冠以后如何进行自我居家治疗的常识，主动应对疾病，对于尽快恢复、甚至避免疾病恶化，都是有重大意义的。

这里多说一句。让普通民众，尤其除各路国师和网络脑残以外的拥有理性和智识的正常民众掌握基本的新冠感染治疗与应对方法，与“动态清零”的政策并不矛盾，并且我相信这些知识迟早会不限于上海人民的需要。这样也更有利于将有限的医疗资源和定点医院用于高危患者的救治，降低新冠这一感染性极强的病毒对社会的总体危害。

病毒与人体对抗病毒的常识

在具体阐述居家治疗新冠感染的方法之前，我建议你先阅读一下《为什么我得的总是绝症》这篇文章。这是我在武汉新冠肺炎的背景下所写的。要知道怎样对抗病毒感染，我们多少要对病毒有点了解。简单来说，我们对于大多数病毒，依然可以用“束手无措”四个字来高度概括。

引述我在居家网课期间从顾老师给学生的讲课中偷学来的一个小知识：如果把地球的整个历史凝结到24小时，那么人类登场的时间只是最后的43秒。病毒和细菌，都是存在时间远远超过人类的物质。尤其是病毒，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介于生命与非生命之间的物质。病毒是一段蛋白包裹的DNA或者RNA片段，只有在感染宿主以后才能复制。因此，从某种程度来说，病毒演绎了艺术的理论——至简而至美。正是由于至简，在弗莱明提取出青霉素以后，我们虽然在极大程度上解决了困扰人类历史的细菌感染问题，我们却仍然无法逃离病毒的魅影。

二十世纪末到本世纪，萦绕在人类社会头顶的HIV、HBV、HCV、埃博拉、SARS乃至本次的新冠，无不是由病毒导致的感染。近二十年来，现代医学的发展始终在挑战病毒的“永生”地位。针对HIV开发了各种抑制逆转录的药物，而HBV的治疗也获得了长足的进步。即便如此，从SARS到新冠，让我们看到了现代医学抵御病毒的无力。简单来说，我们非但无法“消灭”某种病毒，很多时候我们甚至无法在机体被感染的时候去“杀死”或者“抑制”病毒。

那么，人类依靠什么区对抗病毒呢？感染病毒之后的转归，实际上取决于病毒本身的生物特性和人体的免疫功能，两者之间在自然演化过程中形成了动态平衡——病毒需要宿主，人体需要存活，由此形成了特征性的自然病程。因此，日常感冒发烧，之所以经过几天或者一周能够痊愈，就是病毒感染的自然过程所决定的，这不依你的个人意志所转移。而疫苗这种人类对抗病毒最有效的工具，正是由于调动了人体的适应性免疫系统，使其产生免疫记忆，从而能够更快发挥针对某种病毒的免疫应答，避免感染或者局限感染。

因此，你需要牢记的是，在新冠感染以后，决定疾病预后与转归的，首先是病毒本身的致病特性，其次是个人的免疫状态。最终击溃病毒的是你的免疫系统，我们并没有任何针对新冠病毒的特效药，医生的所有治疗都是支持治疗。这就决定了即使在感染后一时无法转运去定点医院或者隔离点，你也不必惊慌。因为新冠感染病没有特异性治疗，你在家中同样可以做到与在隔离点或者定点医院相同的治疗。

为战斗中的免疫系统保驾护航

我们都知道，日常提高免疫力对于抵御疾病有一定作用。但是，已经感染了，再去提升免疫力，那便是临渴掘井了。所以，在感染新冠以后，你要做的不是去锻炼你的免疫系统，而是去发挥免疫系统现有的潜能，无论它是强是弱，都要给它创造最佳的工作环境。事实上，要让你的免疫系统满负荷工作，可比让你的孩子认真学习简单多了。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保证休息，充足的休息。从生物热力学的角度来看，人体是一个与外界交互的热系统，人体的所有活动都需要能量。免疫系统的工作也需要消耗热量。人类的活动受到神经和内分泌系统的精细调节，在你休息的时候，你的机体能够允许免疫系统调动更多的能量，从而开展工作。因此，你在休息，你的免疫系统在战斗！人在感染后普遍会有乏力、嗜睡等表现，这种表现并非人类所独有，而是普遍存在于动物界的。这些行为被称为疾病行为。疾病行为的生物学意义是在面对感染这一“生死存亡”的挑战时，生物体需要全力以赴去应对感染，将大量的能量消耗在与病原的搏斗中，从而停止其他活动——你可以从社会中找到类似的例子，现成的，活生生的，正在发生的——所以，在确认新冠感染后，无论是否有症状，你都需要保证自己的休息——放下工作，电视就别看了，手机就别刷了，把能量从大脑转移到免疫系统。这时候，待在家中等待转运，也许比立刻去方舱对你反而是更有利的事情，理由是不言而喻的。

第二，保证充足的营养，尤其是蛋白质和维生素的摄入。如上面所说的，将人体看做一个热交换系统，那么所有活动都需要能量。对抗感染对人体是一种极耗能量的活动，是一场消耗战，因此你需要通过进食，为这场战役提供能量。自古打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能再通俗了吧？我们日常强调膳食均衡，但是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更要保证蛋白质的摄入。鸡蛋、牛奶、瘦肉，都是优质蛋白质来源。维生素可以从蔬菜水果获得，也可以服用复合维生素片，保证维生素C的摄入。对于无症状感染者，做到这些并不难——当然，当然，现在还得有个前提，是你能抢到菜或者团到菜——对于高热或者有其他症状的患者，食欲会受到限制。在食量减少的情况下，更应优先保证蛋白质和维生素的摄入——当然，野生国师和民粹主义者们可以继续喝粥，悉听尊便。

对症治疗，缓解症状

奥密克戎感染最普遍的症状是发热和上呼吸道症状，包括严重的咽痛，以及乏力等全身症状。现有临床研究认为，与在武汉导致新冠肺炎的原始毒株相比，奥密克戎并未表现出嗜下呼吸道的特性。因此，奥密克戎感染的症状类似平时的上呼吸道感染，也就是常说的感冒。由于没有特效药，治疗主要就是对症治疗，缓解症状，改善人体的感受。

退热：高热似乎是比较普遍的症状。通常是急起高热，两到三天后缓解。发热是复杂的病理过程，既是人类对抗感染的自然过程，也可能带来不良后果。因此，对于高热，一般的处理就是退热。常用的退热药包括对乙酰氨基酚（泰诺林）和布洛芬。其中，对乙酰氨基酚是绝大多数复方感冒药中所包括的成分。因此，家里有退热药或者感冒药，吃就是了。喝水也很重要。多饮水能够增加机体的散热能力，对于孩子来说更为重要。

缓解咽痛：咽痛是许多人都有的伴随症状，有的朋友描述喉咙有两天非常疼痛，以至于都无法好好休息。咽痛应该是局部炎症反应所造成的，是疾病过程中的一部分。可以服用一些含片，或者薄荷糖之类的，从而缓解咽痛带来的不适。

中成药治疗

我是一个受过现代医学教育、但是相信中医并且实践中医的医生。然而，我又极为反感御用专家和御用媒体们对“中医治疗有效”的大肆渲染，以及无数次刷新专业底线的莲花院士和蓝根院士们。尽管如此，让我们暂时放下循证医学的条条框框，抛弃主义与恶心，实事求是地说，对于新冠感染这类西医没有特异性手段的外感疾病，中医药确实应该能起到治疗作用。

作为人类最大的威胁之一，中国老祖宗们也不可能幸免于感染。因此，中医不但有你听说过的《皇帝内经》，还有《温病条例》。传染病在中医中称为“温病”，中医对于温病的治疗是有自己体系的。简单来说，对于新冠感染这样的疾病，大致可以归纳为外感疾病。辩证来看，中医对外感往往需分风热风寒、表证里证、实证虚症。虽然中医强调辨证施治、因人而异，但是从新冠感染所致的主要症状来看，多数可归于外感风热表实证的范畴，因此总体治疗也就以发散、清热解毒为治则。

我不认为新冠感染后应用中成药和治疗其他上感疾病有什么不同。对于外感风热表实证，无非解表与清热为主。比如我平时在风热感冒时常用银翘解毒片（传统方剂：银翘散），该药以发散为主，那么假如我感染新冠后，依然也可以使用。而由于新冠病程短、变化快，因此在此解表基础上再增加一种清热解毒药也是合理的。实际上，目前市面上的中成药里，清热解毒的产品要远远多于发散风寒的产品，其中就包括鼎鼎大名的“莲花清瘟颗粒”。所以，我说抛却主观喜恶和主义，居委会发给你莲花清瘟，或者其他清热解毒的中成药，在感染新冠并出现症状后，确实都是可以用的。这样说起来，蓝根院士也没啥错。毕竟板蓝根也算是一味重要的清热中药。

那么，对于确诊感染、但是没有症状的真正的无症状感染者而言，是否要吃中成药呢？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我个人觉得，完全没有症状，无论发散的中药还是清热的中药，多半都没什么用。然而，假如有点轻微的不适，那么早用中成药，对你没有坏处。

最后，无论莲花还是蓝根，是否有预防新冠感染的作用，恐怕都是存疑的。从中医理论来看，并不支持清热解毒的中成药具有预防作用。之前有人问过我说疫苗没打，有没有可以起点预防作用的药。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吧，我们也找一匹死没多久的马，还魂的可能稍微高一点。市面上有一种叫做“玉屏风口服液”的中成药，取方于传统方剂“玉屏风散”。这一处方由防风、黄芪和白术三味药材构成，“当倚如屏，珍如玉”，现代认为有增强免疫力的作用，不妨胡乱一试吧——虽然现在打不到疫苗，不过我还是说一句，真正有用的预防，也就只有疫苗了。

高危患者

尽管无症状感染者站了多数，但是奥密克戎并不就那么温顺。我们先来看一组香港本轮奥密克戎新冠疫情的数据：96%死亡病例为60岁及以上人群、死亡人群年龄中位数86岁、89%死者患有长期疾病史、88%死者未完成2剂疫苗接种。上述数据直观地证明，老年、未全程接种疫苗、且罹患长期慢性疾病的人群，是高危人群。我认为上述高危人群是一个交集，即同时满足上述条件的，毫无疑问是高危人群。此类人群应该在确诊后立刻、及时、马上转运到定点医院或者有一定救治条件的定点隔离治疗场所，进行密切观察，并妥善施治。

然而，对于非高危人群，不代表疾病就一定不会加重。同时，毋庸置疑，上海依然有很多没有进行过免疫的人，我身边就不少，有的人一针疫苗都没有打过。因此，虽然绝大多数人感染新冠后转归良好，甚至可以在被转运隔离前基本康复，但是依然会有病情进展、发展为下呼吸道感染或者进一步进展为全身炎症反应的可能。对于这部分人群，及时得到有效的支持治疗是很关键的。

从目前来看，存在慢性疾病（哮喘、慢性支气管炎、充血性心力衰竭、肾功能不全等）的人群以及未接受疫苗注射的人群，都是相对更高危的人群。如果你是类似情况，在居家治疗过程中，发生高热持续不退、胸闷、气急、呼吸困难等情况，代表疾病可能向不良方向转归。此时，不能单纯听候疾控安排，听天由命，而是要想尽办法自救，尽快被收治入定点医院。现代医学处理此类问题的主要手段是有一系列先进的生命支持措施，但是这些措施往往都必须在医院开展。所以，尽早住院才是上策。

总结来看，新冠感染后，大多数人的治疗是简单的。包括充分休息、保证营养，以及退热和辨证施治的中成药治疗。这些治疗并不复杂，与日常治疗感冒无异。所以，在等待转运隔离的过程中，应该主动居家治疗，而不应被动等待。同时，奥密克戎感染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有良好的转归，不要有心理负担。但是，对于高危人群，则应尽快转运，真正做到分类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