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自律：实现自律愿景的起点

居家网课的核心问题只有一个：自律。这甚至不是网课期间的核心问题，而是贯穿整个儿童期和学龄期的关键问题。作为常年接诊注意缺陷多动障碍（ADHD）患者的儿科医生，我遇到最多的行为问题就是注意力问题。上课注意力不能集中，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不能遵守秩序，无法独立完成作业等等。这其中除了一部分确实因为先天生物因素造成的大脑发育障碍必须通过药物辅助以外，相当多的孩子是在成长过程中自律性养成失败所带来的后果。而这种自律性，对于居家上课，就显得格外重要。毕竟，一旦脱离课堂的约束，无法自律的孩子在生理和心理上都会处于极为不利的境地。

但是，自律的养成并非一日之功。希望依靠网课期间弥补既往所缺失的自律，几乎是天方夜谭。事实上，真正有意义的是，对于拥有较高自律性的儿童和学生，千万不要因为网课而造成自律性的大幅降低。这个目标相对来说是可以达成的。我在这篇文章中不想去谈论孩子成长的心理学理论，或者如何从小培养自律的习惯，毕竟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远水解不了近渴。我想换一个角度来谈自律，即到底自律的应该是谁？

我认为，孩子是否能够获得自律性，必须要从父母身上寻找原因。简单来说，自律的父母不一定能够培养出自律的孩子；而缺乏自律的父母，几乎不可能培养出自律的孩子。既然如此，在居家网课期间，关键问题不是孩子能否自律，而是家长是否能够自律！你无法奢求孩子去自律，但是你至少可以以极大的意志要求自己自律并且去亲身实践。这是解决问题的必由之路。

我们先来看居家网课所产生的两大“后遗症”：体重的急剧增加与学习习惯的快速退化。

尽管肥胖的成因是复杂的，然而对于多数孩子来说，肥胖无外乎是摄入与消耗之间的平衡被打破。在居家期间如同气球般急剧肥胖，更是因为居家期间运动量大幅减少而摄入量大幅增加造成的。这些孩子的家长经常会描述孩子在家里“躺吃”、“不动”、“拼命吃零食”之类的情况。在双减以后，学校的体育活动时间增加了，而一旦脱离学校，孩子的身体活动时间大幅下降，同时缺乏合理的膳食安排，最终导致体重暴增。也就是说，失去了学校的“他律”，膳食的控制和运动的消耗两方面都成为了问题。

相比于肥胖，注意缺陷和学习习惯的养成更复杂。学校上课期间，至少有规律的课时安排，上课有老师管理，时间由学校统一安排。无论如何，一天在校的八个小时在形式上能够保证规律。如果孩子一天睡眠10个小时，那么在剩余的14个小时里超过一半的规律时间多少能够低效6小时不规律的影响。网课尽管也有课表，尽管老师也会尽最大努力不断宣教自觉学习，并且通过各种方式督促学生，然而效果显然不可能和面对面的授课相比。学生在电子设备前是否认真听课了？或者是否听课了？甚至是否能够安静地坐在屏幕前？老师的作业要求是否能够按时完成？简单来说，居家学习期间，是否还能像上学时一样保持规律的基本八小时？这是大多数家长都感到无比头痛的问题，这也是当神兽24小时在家庭出没后家长会觉得崩溃的原因之一——无时不刻，都需要人来管理，来叮嘱，来督促。而当不规律从6小时扩展到整天以后，你必然会面对孩子习惯的极速退化。

我们先接受一个事实，即孩子基本上都是不自觉的。希望孩子在没有任何督促的情况下能够自发地合理膳食、保持运动、做好课前准备、认真听讲、自觉完成作业，无异于天方夜谭。所以，许多家长的预期本身就存在问题。这也得出了我一直坚持的结论：要求孩子自律，是一种美好的愿景。愿景这个词语非常美妙，因为愿景是可以实现的，但是并不是短期内所可以实现的。所以，与其要求孩子达成自律这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妨先考虑一下自己是否能够完成自律的任务。

这一自律，从简单的层面上，包括你是否能够有计划地给孩子提供合理的膳食，并且为孩子有计划地安排好学习任务，管理好孩子的日常生活。从更高的层面上，包括你是否能够在家庭里体现出自己在作息、生活和工作等各方面的自律性，这一自律性在你居家时间比平时更长的阶段里，对孩子的影响会更为显著。

我们先说简单的自律要求。绝大多数孩子的膳食是家长准备的，因此孩子在居家网课期间暴饮暴食的责任，完全在家长。我不认为饮食控制是什么高深的科学——千万不要深陷计算蛋白质脂肪和卡路里的泥潭——我给家长的一贯建议是参照学校的餐量进行控制——对，学校的饭可能很硬，学校的菜可能挺油腻，学校的口味可能很一般——抱怨结束以后，回到这个简单的要求：参照学校的正常餐量控制孩子的餐量，并且在三餐以外拒绝零食。正常来说，对于学龄前儿童的进食往往推荐是三餐主食、两餐点心。点心可以包括水果、牛奶，一般上午一次下午一次（参照幼儿园的标配）。而学龄期儿童可以在下午添加一次点心（少量，比如一块饼干），保证每天400ml以上的奶量。除此以外，儿童应该几乎避免所有零食。你能做到这一点，至少可以避免孩子的体重发生暴增——我先不说运动的事情，这件事情难度就更高了。

问题在哪里？问题在于家长控制不住。明明知道过量了，因为孩子喜欢吃，就无节制地提供——当然，当然，上海现在一菜难抢的情况，兴许有助于改善这一问题——家长无法制止孩子吃零食，因为自己也是零食控！你喝可乐，难道孩子干看着？我认为孩子在居家网课阶段暴饮暴食、高热量零食摄入发生的所有问题，其原因都是因为家长自身缺乏自律性——你知道该怎么做，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做不到，这就是自律的问题——你是否能够坚持为孩子制定的总量控制的膳食计划——如果有计划的话？

学习的问题也是相似的。许多家长在在校学习期间，是有一定计划的，比如回家作业，比如课外补习等。当家庭学习延伸到白天的八小时，你是否能够把自己的计划也延续到白天？包括和正常学习期间一样的作息，按时起床，按时早餐，按时上课，课后督促完成作业，定时复习，晚上整理好自己的学习用品，等等。很多家长，因为居家办公了，孩子上网课了，本来六点半起床，现在八点甚至更晚起床。如果老师打开摄像头，那么有很多学生可能是躺在床上签到的。更有意思的是，当老师一个一个打电话催促尚未进课堂的学生进入课堂，绝大多数家长还会为孩子解释——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家里不是有老师吗——其实我们都明白，你没按时上课不就是因为没起来吗？有时候是一家门都没起来！

简单的自律，在我看来是“保质保量”完成家长的“基本任务”。管理膳食也好，管理学习也好，如果家长不能自律地去执行作为家长的管理任务，松懈管理，玩忽职守，那么你的孩子几乎必然就会失控。但是，家长的自律还有更深层次的内容，就是在管理任务以外的以身作则。

如我之前所说的，你想要达成孩子不吃零食的习惯，你是否能够管好自己的嘴？你想要孩子按时起床，你是否能够做到每天按时早起？你想要孩子认真听讲网课，你是否能够改变手机不离手的习惯？你想要孩子适当运动，你是否能够做到每天和孩子一起运动？用自己不能达成的要求去命令别人是不可能成功的，家长应该始终牢记这个原则。在居家网课期间，你先要做到自己的自律，因为相对于要求孩子自律，这才是更有希望达成的目标。而家长的自律，是迈向孩子自律的关键第一步。

这整套系列文章的标题是“自律与他律”，你可以看得出自律在教育过程中的核心位置。我在这篇文章里不想探讨孩子拿一个平板、你拿一个手机的后果到底是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简单的理念，即与要求孩子自律相比，更关键的是你的自律。你的自律不但能够有效避免居家期间的肥胖问题，也能够避免孩子学习习惯的退化——如果不能使习惯变得更好的话。更重要的是，面对非常不自律的孩子，当你开始表现出自律以后，才会有机会去改变孩子的行为，逐渐迈向“自律”的憧憬。

我在后面的文章中会具体谈谈我对家长“自律”的要求。如我所说过，教育孩子也是家长成长的过程。反过来说，与孩子相处的时间越多，你就应该越自律，因为你在潜移默化间对孩子的影响也越大。这就是为什么在居家网课期间，家长的自律尤为重要的原因。但是，在下一篇文章中，我们不妨先转变一个视角，看看他律的问题。